寻找白尾梢虹雉

2022-11-17 09:08:36 来源:教育快播网

这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相生的美妙故事。当在海拔四千米的雪山之巅见到白尾梢虹雉这世界罕见的“仙鸟”在以打擂台,或者比武招亲的方式实现物种的繁衍和种群的扩大时,你不得不惊叹生命诞生的奇妙。


(资料图)

——题记

1

白尾梢虹雉、绿尾虹雉、棕尾虹雉是世界三大虹雉,至今为止,想见到任何一种虹雉都非易事。白尾梢虹雉的少量踪影发现于云南滇西高黎贡山北部区域,绿尾虹雉的栖息地主要在川西岷山、邛崃山脉,棕尾虹雉主要分布于喜马拉雅山南麓。

为了见到白尾梢虹雉,我和鸟类摄影师冉亨军、叶红伟于2016年的初夏开始了寻找之旅。之后直至2020年春天,两个繁殖季,我们都徒步两天上山,在冰天雪地中观看它们的爱恋与繁衍过程。只是路途艰险,气候变幻莫测,寻找的过程,就是一个充满挑战的过程。

我们从怒江州泸水县一个炎热的江边小镇向着云雾弥漫的高黎贡进发。

怒江大峡谷长约600公里,出了名的一江挑两山,西岸高黎贡山,东岸碧罗雪山,狭窄陡峭,土质疏松,一到雨季,山体滑坡、泥石流成了很普遍的事,我们上山,一路就在泥水横流、飞石乱滚的山路中艰难行走。

经过两天的徒步,我们一身雨水泥污地出现在保护区刚盖好的小木屋里。屋里没人,研究生高歌和护林员念南子在野外还没回来,我和老韩生火准备做饭,老王则带着两位摄影师找白尾梢虹雉去了。

第二天天微亮,我们就开始在高歌工作的区域四处攀爬,随着他的指引在悬崖峭壁,在乱石嶙峋的沟谷,在白雪皑皑的山顶,在短鞘箭竹肆意疯长的林子寻找白尾的影子。高歌是云南昆明西南林业大学野生动植物保护与利用专业研究生,也是国内白尾梢虹雉野外生态学基础研究的第三代研究者。之前二十年,他的导师罗旭、罗旭的导师韩联宪就一直在高黎贡山中缅边境一带跟踪观测白尾梢虹雉。从2014年7月开始,高歌作为罗旭与高黎贡泸水保护局合作项目的执行人,在高黎贡3500—4000米雪线区域对白尾梢虹雉的野外繁殖、巢址选择、生活习性、生存环境等问题进行专业研究。

他说两年里发现的巢共有6个,包括3个往年利用的旧巢址和3个繁殖巢址。繁殖巢去年发现2个,今年增加一个。2016年5月12日小木屋盖好之前的近200个日夜里,他就与护林员兼向导念南子白天在山崖陪白尾,做各种数据记录,晚上就住在山洞里,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罗锅饭就咸菜。关于白尾的种种神奇,关于山野生活的种种艰辛以及孤独寂寞,已远远超出他这个年龄阶段男孩的认知范围。

在对白尾梢虹雉的生态研究中,繁殖是核心的一环,而找到它们的巢和卵是研究得以进行的基础。2014年10月,高歌第一次上山,在山上待了7天,带着接受培训后的念南子在山上安装了20台红外相机,以监测白尾梢活动情况。2015年3月,白尾梢的繁殖季开始了,他们也选定了野外研究地点,该开始白尾梢繁殖研究工作了。4月10日,高歌第二次上山,身上背了20台红外相机,加上一些生活用品,40多斤的重量,两天的悬崖峭壁,让他疲惫至极。当晚没怎么吃东西他就和衣躺在了山洞里。幸运的是,他第一天上山就见到白尾梢的真面目,并在之后的观测中找到了第一个巢。高歌一直说白尾梢很仙,在他完全没有方向的时候给了他惊喜和坚持的动力。一瞬间,两天的劳累都烟消云散了。4月11日,也就成为高歌一个特别值得纪念的幸运的日子。

接下来,两人每天继续在悬崖峭壁间找窝,观察白尾梢的生活习性、求偶炫耀的种种姿态。4月上旬是白尾梢求偶的高峰期,高歌说白尾梢雄鸟在繁殖季有两个环节,首先是雄鸟打斗,打斗后的优胜雄鸟有求偶炫耀机会向雌鸟求偶,求偶成功可与雌鸟“洞房”。他观察到研究区域内最多时出现过9只雄鸟和5只雌鸟。有一场最激烈的擂台赛让他看得惊心动魄,2只雄鸟为求得1只雌鸟芳心,英姿勃发,在悬崖顶部平台上一轮轮向对手发起攻击,其中一只背部的毛都被啄得倒立起来,而雌鸟,则悠闲自得地在一旁欣赏两个斗士为自己疆场厮杀。最后一只雄鸟获得优胜权,立即向自己心仪的美女展开攻势,脸部裸皮充血,并由暗蓝色变成亮蓝色,肩膀耸起,双翅展开,尾巴羽扇一样张开直立,双目含情,慢慢接近雌鸟,雌鸟则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含羞带娇,一场旷世情缘就此上演……

求偶成功接下来就是选址筑巢下蛋孵窝了。高歌说选址的条件非常苛刻,为最大限度减少豹猫、雕类的伤害,首先必须选垂直悬崖或巨石,高约30米;窝离地面6米,为的是小鸟离巢时能顺利飞下地面;窝的面积约半平方米,上有崖顶遮蔽风雨,背靠崖壁保证安全,前面既要有阳光照射但还要有草遮挡外界的视线。

接下来就是对这个巢进行监测和找其它巢。一过就是十天,这十天特别难熬,可能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么久,还是在这么大的山上。十天后,师兄从学校来看他,下山接到师兄,他鼻子酸酸的,心里的感觉说不出。

2

2016年3月26日,高歌第三个年头来到山上。很幸运,这次他与念南子又发现了一个窝,产蛋3枚。6个窝的白尾梢需要他们轮流观察,虽然工作量翻了一倍,但他是由衷兴奋的,因为种群的扩大对研究者和保护者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不找窝的时间算是休息时间。住在山洞里,没水没电,煮饭的水要到几百米外的沟里去提,别小看这几百米,根本就没有路,要从陡坡和巨石间翻越,往返一趟半个小时不止。待山上两个多月,别说是洗澡了,洗脸都保证不了。打电话是没信号的,需攀岩过崖到三四百米外的一个拐弯处,来去又得一个小时。做饭呢,就带了一口锅,当地人叫罗锅,有个锅帽,每次用锅先做饭,再把锅帽揭下来做菜,吃完饭有水就洗碗,没水就用纸擦一擦。

就这样在山洞里,天晴的时候数星星,下雨的时候听雷声,下雪的时候听风声。

2016年5月27号,高歌守候的最后一窝白尾梢满月了,小鸟破壳而出,出来翅膀就有七八厘米,再过三天,小鸟羽毛干了就可以从悬崖飞下地面了。在这即将离别的三天,高歌每天八点到下午五点都去窝边守候,与白尾梢的距离只有两三米,为的是多看它们一眼。第一天,第二天,能看到白尾梢妈妈不时挪动身体,但一直没见小白尾梢出来露面,第三天,能观察到小白尾梢出来窝边吃东西,毛茸茸的小鸟特别可爱。这一天小白尾梢出来窝边吃了好多次东西,可到了下午五点钟,还是一直不离巢,小高也就撤了。

第四天早,8点5分,小高赶到巢边再想观察时,只见空空的巢岩,哪还有白尾梢!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失落,三年研究工作,历经千辛万苦,到最后,没能目送小白尾梢离巢,这让高歌十分郁闷和伤心,睡了一晚上左思右想,天亮才释然。此后两天我们在一讨论时,他说:守了它们两个月,我可能把它当朋友了,但它没有,从狩猎时代开始,人类就对动物有侵害,鸟类也并没有把人类当朋友。他那天也在重新思考一个问题,人类究竟怎样才能与鸟类和谐相处,与自然和谐相处,取得自然界生灵的信任,这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人类目前能做的最切实际的事,恐怕是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它们的生存环境,给它们留更多的生存空间,功课做到差不多了才能谈与它们做朋友的问题。

3

2020年4月13日,我和中国国家地理的左凌仁老师及几位摄影师朋友再次上山。四月,高黎贡北段海拔4000米的山谷,冷杉,灌状箭竹林,粉色紫色红色盛开着各种高山杜鹃;隐匿在竹林里的美丽血雉,枝叶间筑巢相亲的火尾太阳鸟;不停在头顶盘旋寻找目标让白尾小姐惊恐不安的金雕,构成白尾梢虹雉生存必需的生态系统。

连绵600公里的高黎贡山最高海拔5128米,我们所在位置最高海拔4218米,巨大的山体既阻挡了西北寒流的侵袭,又留住了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所以气候多变,高寒之地不是乌云浓雾就是雨雪冰雹。只不过等了两天都是晴天,大家有点着急,护林员八一夸(白族勒墨人)于是钻了20分钟竹林出去到垭口有信号的地方查看天气预报,回来说16号就会变天了。

16号晚上,严格说是17号凌晨2点,大雨如期而至。这是我们上山三天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晚(18号凌晨也是这样),靠几根木头作支撑从悬崖立起来的小木屋,似乎在狂风中左摇右摆,那呼啸声,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天才微亮,雨雾弥漫的山谷里就传来一声空灵清亮的鸣叫,紧接着,左凌仁老师就就在营地小木屋的右侧惊呼“白尾来了”,我迅速冲出屋外,一只大鸟从头顶掠过,光线暗看不清它绚丽的羽毛,只看到一对凌厉的翅膀秒秒间落到木屋后的冷杉上,然后有清丽激越的鸣叫从枝条间发出,那是它在召唤最亲爱的白尾梢小姐。左老师、彭老师都架着600mm的“大炮”对着大冷杉树寻找目标。

我们还在冷杉树枝间搜寻,突然左前方更高位置的悬崖上,一只白尾梢又在引颈高鸣,迷蒙的天空是它的背景,风中舞动的小香柏是它的点缀。左老师说这是一个挑战者,同样是来追小姑娘的,这两只会有一场好战。

一阵大雾飘来,我们还站在崖壁下小木屋的右边傻傻地等待,才几分钟,有一个高亢的声音却从小木屋的左边传来,左老师、彭老师、王斌老师手忙脚乱地赶紧搬相机,在悬崖边支好脚架。那个大鸟立在悬崖上,散发出的是揽云拥雾的霸气。尽管没有太阳,但从颈部到尾羽那彩虹般的绚烂,让杜鹃都黯然失色。望远镜下,它脸部因求偶兴奋才会变成蓝色的裸皮,在听到谷沟对面竹林里的白尾小姑娘的召唤后,更是高山的湖水般耀眼。左老师说现在这只才是这个领地的领主,刚才那挑战的小子不经打,落荒而逃了。

约10点钟,扒在窗台上看冷杉林里云飘雾散的我突然发现大白尾梢从对面竹林里钻出来了,昂首阔步在一个巨石下巡视。王斌说也许是它要带着小姑娘上那巨石去了,如果那样,就有好戏看了。有了一点阳光,它那白色尾梢的一抹虹,真是像极了一抹绚丽的彩虹,闪耀在云雾之间。这就是它为什么叫白尾梢虹雉的原因。它在查看地形吗?还是在给小姑娘展现它的雄姿与美丽?它不停地摆弄各种身姿,足足有十来分钟。竹林里白尾梢小姑娘的声音我是听到了,可老没看见它,是矜持还是害羞?我正猜着,应该是又有一个捣乱的小子来了,一个身影冲天而起,这只白尾梢飞上了左前方的冷杉树。在卿卿我我和维护主权之间,领主首先选择的是驱逐入侵者。这入侵者也许是它的兄弟,也许是它的儿子。

对面的冷杉林与我们隔着一个沟谷,直线距离应该超过1000米,这只白尾梢站立枝头的姿态,是无以复加的帅气。那一只挑战者我们没看到藏在哪里,也许它们正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谈判、约斗。在老师们视频录得心满意足的时候,一前一后两个彩虹般的身影,箭一般穿向更远的左前方横亘入云的山峰里。凭经验,左老师判断两三个小时内两个决斗的家伙是不会回来的。但他也感叹,尽管每年繁殖季都上山,像今早这样活跃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白尾梢公子们去忙了,我们没事就躲在小木屋烤火。到下午两点多钟,一声接一声清亮且充满穿透力的鸣叫声从我们屋后的悬崖响起,左老师说是决胜者回来宣示主权了。冲出屋外,它果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镜头下,那绚丽的羽毛熠熠生辉。也许是可以洞房花烛的喜悦让它心花怒放,很长几个小时它在沟谷的悬崖间飞来飞去,这对在山上蹲守的三位老师是个极大的补偿。

从清晨到下午,山谷里一共有三只白尾梢公子为一只白尾梢小姐决斗。动物界的繁衍盛事,让我们打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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