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新视野】朱山坡:在地方性与世界性中寻求文学个性

2022-11-15 09:55:14 来源:教育联播网

重读20年前朱山坡的小说,那时候他受东西、余华的影响,用一种极端化的表现方式叙述故事。近20年,朱山坡经过不懈的探索创作,虚心问学求变,所有的修炼与努力,步步指向创作差异性,或说异质性,一个蓬勃陌生的文学方向,即寻求在地方性和世界性的融会中,建构自己的小说样貌和美学个性,确立独特而闪亮的文学自我,成长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灵魂捕手”。


(相关资料图)

就这样朱山坡一路走来,像野草一样向上生长,到《萨赫勒荒原》就成长为一棵“大树”了。一样的题材独特,一样的天马行空,但是他在叙事上变得淡定从容,或说静水深流,却暗流涌动,感情丰沛,精神高远,尤其是思想深执。讲故事更有思考,所有人物所有故事,就朝着他既定的那个思想前进,层层深入,步步推进,节制内敛又勇往直前。

新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收入朱山坡9个短篇小说,在此朱山坡从“米庄”“蛋镇”走向远方,乃至异域。当然,他一如既往深入人物灵魂,为我们讲述9个富有“差异性”的南方故事。叙述风格上,与他此前《蛋镇电影院》的17个短篇一脉相承,那17个以蛋镇电影院为背景并相互关联的故事,充满了野性与荒诞、离奇与诗意。此文风还延续着他更早时的《跟范宏大告别》《陪夜的女人》等小说,都是通过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挖掘文本的隐喻意义,其凶猛野性的文学劲道、略为偏执的灵魂叙述都给读者留下独特印象。2015年在《南方文坛》联合中国作协创研部、《文艺报》在北京召开的“广西后三剑客”研讨会上,评论家邱华栋如是解读朱山坡作品的差异性:“朱山坡发展了一种关注于和专属于广西的南方的小说文体,那纯粹就是一种南方的小说。这种南方,不同于江南,是偏西南的瘴疠之地广西的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怪异的小说,就像螺蛳粉和黄皮果的味道。”这算是“新南方写作”的一种形象表述,一种令评论家无法归类的奇崛文风。

新书《萨赫勒荒原》继续以独特题材呈现其叙述的独特性,只是不少故事多了国际视野的异域题材,人物走出蛋镇,走向广袤的大地,直至欧美非洲,甚至连“堂姐”为了走出米庄,执意远嫁浦北,成为《香蕉夫人》。而同名小说《萨赫勒荒原》更是以大爱慈悲之心,讲述了中国援非医生在尼日尔与当地百姓生死相交的深沉故事,题材独特,叙述从容,情感丰沛,笔致深沉,尤其寥寥数笔即生动勾勒出萨哈及其母亲、儿子的精神形象,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主题的艺术表达。

作品中的大多数故事不断用一些世界标志性的意象,来辅助他对人物灵魂的挖掘与表现。非洲荒原的《萨赫勒荒原》,骑着骆驼的“母亲”为三十七个索马里部落放映过电影的《索马里骆驼》,热情率真的《卢旺达女诗人》,远赴纽约拍照的《闪电击中自由女神》等等。虽然,《闪电击中自由女神》有用力过猛之嫌,但“我”和潘京的相识相知过程,是身世和心灵相惜的过程,是步步拷问生活,拷问灵魂,拷问人生的过程,很是精彩。小说一路深入,是足球场上的助攻,结尾的临门一脚及其进球,惊心动魄,犹如作者揭开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的魔鬼出来的时候,虽然有“我”的视角的愤怒、不妥协和批判,但还是因为母亲的背叛、继母弃子为夫赎罪、化工厂老板幕后黑手等等,在令人震惊之时,也让我有点小小的遗憾,结局引爆了血淋淋的真相,太生猛和戏剧化了。

我认为新书中的《夜泳失踪者》,是完成度最好的一篇。它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气质,黑暗深邃,沉潜从容,透彻精准,还富有诗性和巨大的艺术张力。他像一个老灵魂一样,洞察所有的人物和人生,写出我们如何生,如何死。疲于俗世的夜泳四君子,如何在星光灿烂的一条美丽河流里,自我治愈,哪怕自我失踪。“在夜泳中,我们很少说话,尤其忌谈工作和是非。”樊湘叮嘱过,除非喊救命,否则请勿交谈。因为夜泳“是一个人远离尘世纷扰、排除内心杂念安静地享受孤独的过程,是思考人生的过程,是体验江河浩荡、夜空浩渺的过程,是与黑夜、死神无声对话的过程”。于是“夜泳时,繁星低垂窃语,江水轻拍吾身,隔绝两岸喧嚣,独自挥臂前行”,情景交融,夜晚如此的岁月静好,互照的是四人日常的不如意,以及樊湘、闵市长的出事。所有的情、景、物、人都活在生动的细节里,人物灵魂的挖掘尤其拿捏得恰到好处。

朱山坡一直是个擅长写人物的高手,对每个人物的把握进退有度,准确动人。樊馆长、老贺、老潘、市长,特别是传说在江里消失的谢布衣,是人物,是人生,也是一个时代的隐喻。在此,朱山坡先是撒野般地信马由缰,写出每个人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个性和不同的灵魂,同时,作者又适时以“我”的视角去一一关照这些人物,“我”是所有这些灵魂的穿针者,是那根线,牵引出所有人物如何从此岸的精神荒原夜渡到彼岸,如何自我救赎,使作品孕育出思想的丰富性和艺术的张力。朱山坡刻画出了他们每个人的灵魂,可敬可怜,无奈无常,既平实沉静又惊心动魄,既精准到位又栩栩如生,既才情丰沛又内敛节制,完成度很高。于是,小说着上了一股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魔力。

读朱山坡的小说常常有疼痛感,为他笔下众多的时代孤儿,以及他们寻找人间大爱的过程。是的,他小说大部分人物都稀缺人伦之爱,从《陪夜的女人》老人临终只能请陪护,《鸟失踪》父亲的缺失,《灵魂课》母子的分离,《一个冒雪锯木的早晨》对父亲的期盼,《风暴预警期》五个隐喻着蛋镇四季常态的孤儿。到小说集《萨赫勒荒原》的《索马里骆驼》父子的绝情和冷漠(作者在此又过足了关于电影院之瘾),《闪电击中自由女神》《一张过于宽大的床》母爱的缺失等等,使作品着上了野草般的韧劲。这令人联想到朱山坡长篇小说《风暴预警期》,人伦的回归是在风暴来临之夜,收养五个孤儿的荣耀死了,在父爱顿失的瞬间,五个经常撒野闹事、怒骂打架、从不团结的兄弟姐妹,终于有了第一次从未有过的默契,第一次发现并生发对荣耀的敬畏,他们抬尸回家,为父服丧。一直撒野的无序的蛋镇举全镇之力为老兵荣耀送葬,此时的作者叙述节制内敛,我们终于发现所有的人物都存放着朱山坡的美学理想,一种象征主义的具象化。发现前文撒野般的写实如此细致生动,充满质地,甚至一地鸡毛,藏污纳垢,但它的内核却是荣耀这样用生命为蛋镇清洁的有理想的人物,朱山坡的写实主义融合了理想主义,是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的产物,他把当下当世的草根生活再次寓言化。

《风暴预警期》是以蛋镇——既是水上人家的疍家,也是鸡蛋大的小镇(朱山坡邮票大的故事发生地)的时代缩影,蛋镇老兵荣耀荣光的一生为具象,生动展现了蛋镇百姓在风暴来临前预警期的焦虑的混乱与紧张、颓败与新生,可以说这是一则关于当下社会与民众生存和精神困境的寓言。作者寓言般地写蛋镇的肮脏。所有的人就盼着这一年一度的风暴洗刷干净藏污纳垢的蛋镇,冲洗一次洁净一次,再肮脏,再洁净。而肮脏与冲洗,冲洗与洁净之间,年复一年,直至荣耀去世人们才发现,这个冲洗人或者说粉刷现世的人就是荣耀,他是所有肮脏和洁净之间,包括精神和生存之间的桥梁和象征。而担负冲洗蛋镇下水道的荣耀死了,桥梁断了,于是整个蛋镇从未有过的肮脏,所有的下水道全部堵塞。冲洗肮脏的人死了,洁净还会来吗?笔锋尖锐,颇具寓言化和异质性。

这样的寓言化的奇崛书写,在《萨赫勒荒原》这部新小说集里,冲淡节制了许多,朱山坡的情绪沉静下来,让寓言深入叙述潜流,他和一个非常开阔的文学世界(这个越来越宽阔的世界)的距离隔着一个“大我”。他们是《萨赫勒荒原》的医生、《索马里骆驼》的男孩、《野猫不可能彻夜喊叫》孤独的画家、《卢旺达女诗人》《闪电击中自由女神》《夜泳失踪者》《一张过于宽大的床》《午夜之椅》《香蕉夫人》的“我”。“我”既是一个局中人,也是一个旁观者,更是人生的自我救赎者。“我”观照着人的精神困境,挖掘着现代人类的精神荒原,犹如《野猫不可能彻夜喊叫》中被“我”荒废了的、阳光无比灿烂的大阳台,直到渴望我家阳台的“闯入者”,让“我”明白了“阳光”之于人的重要,明白世界最容易被人忽视、最平凡,也是最珍贵的就是阳光,于是,阳光温暖和治愈了重度郁抑症的邻居,照亮了人世间的精神征候的荒芜。于是,阳台,既是小说的空间,更是小说精神的载体、人世的微光,颇具寓言意义。

朱山坡说他要“永不厌倦地寻找‘差异性’”,也就是从地方性与世界性的融会中寻找自己的文学个性。在我的心目中,文化的差异性,只要与人类文明融会,就有走向世界的可能。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朱山坡值得我们期待,《萨赫勒荒原》值得广大读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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